一
杭州的地铁口又遇见卖莲蓬的建德大姐,这次不仅带来了莲蓬,还多了一篮无花果。无花果一个个装在黄色褶皱蛋糕托纸上。维吾尔族人称无花果为“树上结的糖包子”,我倒觉得像一个个盛水的水袋。拿起一个,熟透的无花果,穿着洋葱色条纹外衣,握在手中软囊囊的,真似兜了一肚子水。
“好吃得很,甜着呢!”我还没说要买,大姐拼命往袋子里塞了好几个无花果,“吃的时候,从无花果上端的短柄处往下撕,撕掉薄薄一层皮就可以了。”称好后,她又说:“无花果干是可以做中药的。”
付了钱,提着一袋子无花果往家走,夏日尾声,深红的彼岸花已经从花坛里直直抽出来,拐角处的一株紫薇,褶皱的花朵如被煮得发白的小银耳。一只松鼠在无患子浓密的树枝间快速跳跃过去。
无花果同莲蓬一样,都是季节性特别强的水果,要在紫薇花开的夏日才吃到。
先生说无花果树矮小叶大,小时候,整个村子里只有一棵无花果树,全村的小孩都眼巴巴盯着,无花果还泛着青,就被偷摘走了,根本等不到无花果红的时候。
无花果是外来植物,唐朝段成式在《酉阳杂俎》中有记:“阿驿,波斯国呼为阿驿,拂林呼为底珍。树长丈四五,枝叶繁茂。叶有五出,似椑麻,无花而实。实赤色,类椑子,味似干柿,而一月一熟。”“阿驿”“底珍”,用的都是无花果的音译名,这是无花果进入中国后最早的文字记录。明代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中叫无花果为“映日果”,也是无花果的音译名,它还有一个名字叫“优昙钵”,是梵文音译过来的。
北宋太常博士张师正的《倦游杂录》中称无花果为“木馒头”,在当时,无花果可是非常稀奇贵重的一款水果。北宋年间的馒头,其实更贴近我们现在的包子,其馒头内是裹馅的。无花果雪白绵软的肉质花托,就像蒸得松软的馒头面,花托内淡红色部分,则似馒头内的馅料,那般芬芳,比枣泥还要香甜。
我小时候,从未吃过新鲜的无花果,吃的是无花果干。那时的无花果干和开心果可都是很洋气的食物,印象中不是来自新疆就是来自美国,总之从很远的地方运输过来。无花果干米白色,摇起来沙沙作响,空心,初尝味道平淡,越往后,越有嚼头,口感也越来越绵软有质,无花果的甜便淡淡扎根在齿颊间。
回家坐在桌前吃无花果。折去顶端短柄,马上渗出乳白奶液,黏答答的。我好奇舔一口,并不甜。撕开薄外衣,是棉絮般的白色果肉,再里面是桃粉色的心,间有粒粒无花果籽儿。入嘴,绵软到无肉,有蜜桃味。
可别被它洋葱似的外面蒙蔽了,无花果可有一颗软糯糯的心呢。
二
夏天在大理古城,和朋友一道闲游散步,朋友买了一袋无花果,她将整个无花果连皮带肉一起吃了。我诧异:“不用剥皮?”她更诧异:“我们从小就这样吃的呀。”她递给我一个,我学她,连皮一口咬下去,皮薄,肉腴,并不影响口感,好似回到了小时候,根本不在乎果子卫不卫生,只在乎丰沛多汁的甜。
傍晚的夕阳倾斜,古城里的行人,川流不息,横向的一条街,一头连着苍山脚下,另一头指向苍茫洱海。我们边走边讨论吃无花果到底该不该去皮。苍山顶端的云层纷纷涌下山来。
无花果,无花果,真的不开花吗?非也。它只不过将花藏了起来,藏在心里,开在肚子里,外人自然瞧不见。这种开在果子里的花,叫“隐头花序”。虽是外人瞧不见,无花果还是耍了一点小心机,它在果子底部偷偷留出一条小通道,只供极小的昆虫进入。
BBC纪录片《完美星球》第一季第二集中,有一棵长得巨大的野生无花果树,在果子还是青色的时候,身长仅2毫米的雌性榕小蜂,便顺着无花果底部的小通道钻了进去,因为通道狭窄,雌性榕小蜂的翅膀被折断了。折断翅膀的榕小蜂在果子里产下数百个蜂卵,同时帮助无花果完成了授粉工作。榕小蜂产完卵后就会死去。5周后,蜂卵开始孵化,新出生的雄蜂先行爬出无花果,接着雌蜂钻出通道飞往下一个无花果,开始新一轮的生命循环。
为什么我们不曾在无花果中看到小虫子呢?一来,人工种植的无花果无须授粉,和野生状态下的自然不同;二来,即便有小虫子钻进,也被无花果分泌的蛋白酶分解成了蛋白质。
无花果易栽,生长迅速,适应性强。好友华丽家有一株无花果,长了十多年,老藤,叶密,结果特别多,尤甜。我吃过不少地方的无花果,都没有她家的香甜十大可靠的配资公司,便预约了明年春天,到她院子里剪一段枝,拿回老家扦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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